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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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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變

藥爐裏沸著新煎的湯藥, 縷縷藥煙隨風飄逸。到了時辰,一名婢女盛出湯藥,蓮步移向貴客落腳的偏院。

少主帶回的客人裏, 唯獨這一位病得厲害, 獨自棲在一間荒遠的客房。

他的同伴裏除了醫師, 就只有青色衣衫的劍客每日來看,少主和其他人都沒什麽在乎的意思。

婢女們私下也會議論過幾人的身份。

什麽且去島的首徒、鳳儀山莊的公子、瑤城名門的貴女……

可病成現在這樣, 可見和凡人也沒什麽不同。

婢女端著藥走進院中,便從虛掩的門扉裏聽到商別意壓不下的咳嗽。

阿綾出門接過了藥, 婢女一禮,正待離開,轉頭卻撞上了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。這位不速之客背負雙手,大步流星邁進庭院,甫一露面, 阿綾和婢女都是一怔。

婢女禮道:“宗主大人。”

阿綾的眉心蹙了片刻,也頷首致禮:“莫宗主。”

那個病秧子到底有何神通,就算是鳳儀山莊的公子,可也值得宗主親自來見嗎?

這卻不是一介婢女可以深究的問題,她在莫憐遠的目光下匆匆離開,不多時,便聽到身後猶豫的腳步,阿綾百般不願,但還是和她一樣走出了庭院。

看來,宗主只想和那位公子單獨談話。

婢女滿腹好奇,低頭思忖著, 渾然未覺面前投下了一片陰翳。

她猛地撞上一面溫熱,對方的雙手扶住了她, 清朗的嗓音便在頭頂響起:“姑娘當心。你剛給我的朋友送了藥去嗎?謝謝你。”

婢女急忙行禮:“送藥是奴婢的分內之事,少俠不必介懷。但是奴婢方才走神,驚到少俠了。”

阿綾隨後跟來,也看到了正要拜訪商別意的鳳曲:“現在莫宗主在,你等會兒再去吧。”

“莫宗主?”鳳曲一邊松開婢女,右手不覺握緊了扶搖劍柄。

半晌,他卻沒有如婢女猜測的那樣徑自闖進去,而是默默轉身:“那我先去練劍,之後再來。”

-

從商別意的角度,恰好能看見斜對面渾濁的銅鏡上半張瘦削的、凹陷的臉頰。

鏡子裏的人已經近乎衰竭,說是形銷骨立也不為過。

商別意無比慶幸自己沒有留在瑤城,否則這樣茍延殘喘的模樣落到父母眼中,他不敢想象鳳儀山莊又會陷入何等的慌亂。

而且,要他以如此醜陋的樣子和親人道別的話,實在是比死亡本身更為可怕的事。

房門傳來了響聲,和其他人小心翼翼的動作不同,這次的客人粗枝大葉,腳步響亮。

商別意瞑目休整片刻,再睜眼時,鏡中的倒影依然是平日那副運籌帷幄的神情。

莫憐遠單手端著藥,放在了商別意的床頭。

床上的人即使病重,仍舊將儀容整理得一絲不茍,這種表面功夫正是莫憐遠最厭煩的,但想到對方是鳳儀山莊的大公子,莫憐遠嗤笑一聲,沒有多說什麽。

這些有點年份的門派宗族,都是差不多的自命清高。

莫憐遠的理想,就是把這種可憐蟲的驕傲盡數擊潰,讓他們不得不承認,所謂千百年的傳承不過如此,一群賤商酸儒、臭道禿驢,一概沒什麽本事。

“沒病糊塗吧,還認得人麽?”莫憐遠負手立著,居高臨下投來了憐憫的目光。

商別意狀若未覺,客氣地一笑:“竟然驚動了莫前輩親自探望,別意受寵若驚。”

“油嘴滑舌的那套就收起來吧,對我是沒用的。”莫憐遠指了指藥,“先把藥喝了,別死在我的地盤,省得鳳儀山莊發瘋了攀扯上來,叫人後悔了行這善事。”

商別意低眼微笑,端起藥,幹脆利落地喝了下去。

莫憐遠掌中盤著一條珊瑚手串,見他這樣,哼道:“我家的渾小子喝藥就愛扭捏,一會兒怕苦,一會兒怕燙,我還當你們年輕人都這樣沒用呢。”

他說起兒子時,話裏倒是頗顯柔情。

商別意喝完了藥,用手帕擦凈唇邊的水漬。片刻調好呼吸,商別意道:“莫少主和別意畢竟還差了將近十歲。不過前輩過來,就只是為了探病嗎?”

莫憐遠冷笑說:“看來你果然沒幾日活頭了,這種寒暄不是你以前最喜歡、最擅長的嗎?現在已經沒力氣偽裝了?”

商別意薄唇輕抿,似乎被他戳中了痛處,良久才苦笑著嘆息出聲:

“還是瞞不過前輩的眼睛。”

二人年歲上雖有差距,十步宗和鳳儀山莊卻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門派,面上臺下的交鋒都有不少。

莫憐遠上下打量一會兒:“鳳儀山莊保管的‘白虎’,就是傳到你身上了?”

商別意闔目道:“陛下對您真是信任有加。”

“我瞧你也活不長了,何必還死守著‘白虎’不放?你們山莊既然投誠天子,當年就該直接把‘白虎’雙手奉上,也免了現如今被那姓曲的窮追猛打。”

“人算豈有天算,小子愚鈍,總有棋差一著的時候。”商別意笑嘆說,“不過,‘白虎’非死不能離身,在我之後該由何人繼承,的確是個難題。”

“你早該生個孩子。”

“以別意這副殘軀,實在不敢耽誤良家女兒。”

“那就讓你弟弟給你生一個。哦,他倒還小,不如就傳給他。”

商t別意仍是笑笑。

商家兄弟不睦,幾乎是瑤城人盡皆知的事情。

只要有心打聽,都知道他們兩人同父異母,勢同水火,別說互相扶持,商吹玉現在沒有落井下石,都是心存仁厚,記掛著鳳曲的叮嚀。

莫憐遠當然也很清楚:“……就算你弟弟不管你的死活,難道‘天權’也不幫你想想法子?”

商別意的面色冷了下來:“阿鹿有他的打算。”

“哦,他的打算?就是同十方會那群陰溝裏的耗子勾結嗎?”莫憐遠也不遮掩,嚴肅道,“謝天朗糊塗,你們年輕人可不能犯傻。康老八現在無親無故,無牽無掛,你讓他和朝廷拼命,他當然渾身是膽。可是你們呢?

“你有父母,有幾百人的莊子,但凡天子發難……你也不想‘暮鐘湖案’在瑤城再來一回吧。至於‘天權’,他的父親、他的群玉臺、他的世子之位,他的軟肋可比你還要多,莫非真能翻了天去?”

商別意回以沈默。

莫憐遠其實不是一個合格的說客,只是這件事實在隱秘,他也只好親自上陣。說著說著他就把話題撂到這裏,讓商別意自己琢磨。

但莫憐遠又是出了名的性急,停了幾息,莫憐遠道:

“我就直說了。那姓傾的小子我瞧過,是有幾分本事,‘天權’和康老八多半是想靠他來個大的——但他那三腳貓的水平,曲相和、我、甚至有棲川野那個扶桑小孩,隨便一個就能攔住他,更不提‘鴉’那邊至少能提出一個一刃瑕、一個五十弦,只靠傾鳳曲,你們什麽都幹不了!”

商別意的嘴唇顫了顫,無可奈何的心情化為一聲笑嘆:“……是啊。我也是這樣想的,可阿鹿總不聽勸。”

莫憐遠說:“所以你們吵架了?這幾日他都不來看你。”

商別意搖搖頭:“他畢竟是位世子,早年被我巴結慣了,總以為我必須順他的心意。可是,就如您所說的那樣,我沒有‘瑤城侯世子’這樣煊赫的地位,我還要為家中老小考慮。暮鐘湖案,絕不能在鳳儀山莊重演。”

莫憐遠的眼睛便亮了。

他專門收容幾人,為的就是這件事。“直符”秦鹿冥頑不靈,那不打緊,他一個人什麽都做不了——但“白虎”商別意、“螣蛇”傾鳳曲,一個城府深沈、一個武功絕倫,如果能拔去二者,秦鹿縱有天大的氣運也不能翻盤。

比起曲相和喊打喊殺的毛病,能商量的,莫憐遠才沒心思打架。

“把‘白虎’交給天子吧,我會請旨,給你風光大葬,你們鳳儀山莊也能獲益良多。”

“……請容我再斟酌幾日。”商別意略有動容,但還是沒有立刻應下。

莫憐遠急了:“你還要和誰商量不成?左右你和‘天權’也離心了,你弟弟更是對你冷漠成那副德行。除非,你要找傾鳳曲?”

商別意眼神躲閃,似乎被他說中了心事,露出些許羞赧的意思。

莫憐遠心念一轉,想到什麽,撫掌大笑:“那當然好!最好你也勸勸他,那荒島上有什麽享福的,幹脆投奔天子,反正他功夫又好,還有‘螣蛇’,叫天子賜個官做絕對不難!”

更好的是,讓他一個人引薦了兩個子蠱,占盡功勞。

彼時曲相和竹籃打水,不知會氣成什麽樣,想想就身心舒爽。

莫憐遠臉上都樂開花了,心中美滋滋的,絲毫不曾留意商別意掩面咳嗽時唇彎嘲諷的冷笑:

“鳳曲和我是患難之交,若能為他奔個好前程,當然是好。只可惜,他現在因為老祖之死對紫衣侯恨之入骨,絕不可能投奔天子了。”

莫憐遠一臉的恨鐵不成鋼:“真是蠢笨,回頭我去找他!”

商別意含笑安慰:“由他去罷,畢竟還年輕呢。不過前輩這般賣力游說,看來天子是下了大手筆的。別意冒昧猜一猜……前輩不缺錢財、不缺武功,又不稀得入朝——是為了礦山麽?那座象征著玉城勢力分割的礦山。”

莫憐遠的表情凝了一瞬。

“前輩不用忌憚別意,您放心,鳳儀山莊一介賤商,絕不過問其他。相反,倘若由您接手老祖留下的部分礦山,甚至是接管整座玉城,鳳儀山莊一定鼎力相助,只求宗主開放關口,允準通商。”

莫憐遠哼道:“這通馬屁,你對曲相和也拍過吧?”

“不,鳳儀山莊的生意求穩求遠,無論一刃瑕還是五十弦,這兩人都難堪重任,根本鎮不住那群亡命之徒。但十步宗上下對令郎的敬重,別意都看在眼裏,即便在您百年之後,想必少主也會是一代譽滿天下的宗主。只有您拿到玉城的全部,別意才能安心讓山莊通商玉城。”

“……聽這意思,”莫憐遠靜了一會兒,“你是想對付曲相和啊?”

商別意笑說:“鳳曲對他深惡痛絕,我不能坐視朋友難過。而於大局,‘鴉’習慣了他們自己的買賣,根本不和山莊往來,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十步宗得勢。”

莫憐遠雙目微狹,銳利的目光仿佛巡獵的鷹隼,要將商別意看穿一般定在了他的面龐。

而商別意只回以無可挑剔的笑容。

許久,微風拂過庭院低垂的青蘿,一片老葉脫離了藤蔓,循風飄飛,悄然越過了紅磚玄瓦的墻。

-

做客十步宗的幾天裏,莫飲劍幾乎每日都會來找鳳曲。

有時是帶了後廚新出的菜式,有時是賣弄從倉庫裏翻出的武器,有時則是沒什麽事做,就來纏著鳳曲聊天——然後被商吹玉橫眉冷眼地轟走。

今天也不例外。

鳳曲剛從商別意的院子折返,身後陡然壓來了一股重量。

少年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遞而來,雙臂環住了鳳曲的肩膀,莫飲劍後抱著他,笑嘻嘻地喊:“夫人!等你好久了,今晚空出來吧,我們出去玩!”

鳳曲被他壓得腰背一彎,不遠處立即響起商吹玉的呵斥:“離老師遠些!”

莫飲劍當然不理,趴在鳳曲肩上扮了個鬼臉,一支箭頃刻掠過他臉側飄逸的鬢發,精準紮進了莫飲劍和鳳曲身後的樹幹。

商吹玉從拱門之後露出了臉,陰沈道:“找死。”

鳳曲:“……”

精度,大有進益。

氣量,有待提高。

莫飲劍也被那支箭嚇得不輕,半晌摸了摸臉,終於回神,破口大罵道:“你瘋啦!傷到夫人怎麽辦?商吹玉你要拼命是不是,好,我跟你拼命!!”

說罷,束天劍唰地出鞘,莫飲劍擎劍飛身而去。

商吹玉也不退讓,撤步躍上墻頭,瞇眼搭弓,高高在上地俯瞰。

一道過來的阿綾:“你們每天都這麽熱鬧?”

鳳曲:“飯後消食。”

“那還挺能吃的。”

“嗯,他倆長身體呢。”

連他都要放棄和這兩人講道理了。

這廂莫飲劍和商吹玉殺得轟轟烈烈,鳳曲領著阿綾步進院中。果不其然,秦鹿正倚躺在銀杏樹下品茶,折扇緩搖,瞑目小憩,悠哉得仿佛看不見眼前的戰場。

阿綾問:“你有照常喝藥嗎?”

秦鹿慢悠悠答:“喝了,藥效弱了。”

“看來得換個藥方。”

“那你下去仔細想想,明天再來稟報。”

阿綾:“……”

阿綾扭頭問:“這人一直都這麽欠嗎?”

鳳曲:“抱歉,他還在長腦子。”

他早就放棄跟秦鹿講道理了。

阿綾板著臉掃視一圈,看著院子裏奇形怪狀的少弱病殘,發出一聲嘆息:“穆青娥走的時候一定很開心。”

鳳曲:“哈哈。”

看吧,現在他不開心了。

商別意和莫憐遠會聊些什麽?

鳳曲心裏實在忐忑。

他至今還未想通商別意的算計,秦鹿看上去也老神在在,毫不擔心。還有阿綾煎給秦鹿的藥,每次追問,秦鹿都用“補藥”的幌子遮掩。

可以前沒有阿綾時,也沒見秦鹿喝什麽補藥。

莫飲劍從後方殺了出來,分神道:“夫人,我話沒說完呢!今晚特別熱鬧,我娘要去四宜樓撫琴,還有好多人放孔明燈,我們一起去看吧!”

鳳曲楞問:“為什麽放燈?”

“因為——”

“啊呀,”秦鹿終於睜開了眼,慢條斯理地開口,“夫君,今夜是七夕,妾身也想去瞧。”

鳳曲不期然和他對上眼神,那雙橫波瀲灩的眼眸仿佛金烏墜湖,折射著燦爛奪目的金光。

尤是對視的剎那,秦鹿的眼睛深若秋潭,讓他不覺恍惚了一瞬。

秦鹿意識到他的變化,微微別開眼神,重又閉上了眸:“夫君不喜熱鬧的話,就在這裏陪我賞月也好。”

一支箭穿風而來,刺入了秦鹿身邊的銀杏樹。

弓弦顫抖著好似老鴉嘶鳴,商吹玉冷冰冰道:“t你也離老師遠點。”

阿綾:“他好忙啊。”

莫飲劍被秦鹿搶了邀請的先機,當即丟下商吹玉,氣急敗壞地砍向了秦鹿。秦鹿身形一閃,飄坐到屋檐智商,裙裾飛揚,卻換回男聲:“要是真砍死了本座,你坐小孩那桌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小鳳兒坐宗親那桌~”

鳳曲:“?”

莫飲劍一劍刺去,大叫道:“混蛋!全都知道你身份了還裝女人騙夫人,看我劈了你!”

秦鹿笑呵呵地頷首:“是啊,是誰最早裝姑娘騙人啊,好問題,究竟是誰呢?”

鳳曲:“……”

商吹玉挽起袖子,從院裏提起了莫飲劍之前搬來的刀:“老師,我會處理幹凈。”

鳳曲:“………”

他一手拉住商吹玉,又彈出一粒石頭擊開了束天劍:“大家,一起去過七夕吧!”

-

濯纓閣建於連秋湖上,折廊九曲、雕欄玉砌。

焚輪的燃燼化作最後一絲晚霞,沿著湖水蜿蜒成波。仿佛金縷衣上纏綿的紋案,絲絲縷縷,撩人心魄。

七夕時節,千裏縣的百姓大多會聚於濯纓閣外、四宜樓下。

一是賞月觀景,頗有雅趣;二則孔夫人歷年佳節都會撫琴樓上,此地最能聽聞仙樂,但見玉兔東升,風雲渺渺,叫人不能不心神向往。

莫飲劍往年都會陪在母親左右,以防刺客。但今年他要陪著鳳曲,四宜樓就只剩一幹貴婦婢女同孔夫人作伴。

樂聲飛出花窗,驚開了閉月的夜雲。

喧囂的人潮頃刻歸寂,所有人都靜靜等待著孔夫人的琴音。

鳳曲在人海中微微擡首,望向岌岌的四宜樓頂。商吹玉在旁傾聽,目露讚嘆,持弓的手指忍不住摩挲起來。

鳳曲看就知道,他是技癢了。

自從踏上這趟旅程,商吹玉幾乎還沒能靜心彈琴。

阿綾道:“雖在玉城,可千裏縣的繁華,連幽州也自愧弗如。”

空中徐徐升起了天燈。

一盞盞明火飄搖入空,承載著放燈人虔誠的祈願。

莫飲劍不知從哪兒也提來了兩盞未燃的天燈,將其中一只塞到鳳曲手中:“夫人也來許願吧!”

商吹玉眉頭輕擰,卻見秦鹿一搓指,一名影衛無聲地潛過人群,雙手奉上五盞金絲編織,驚艷不凡的天燈。

商吹玉也挑出一盞雪底竹紋的燈來:“老師放這只。”

這幾人的手筆都太闊綽,周圍人都不自覺地望了過來。

莫飲劍難得低調出行,藏了半張臉面,被兩人一氣就想拔劍。

鳳曲急忙壓住他那一眼就能表明身份的束天劍,清了清嗓:“我不放燈。”

他放不了這麽多!

琴樂將盡,人聲再度充斥耳邊。

湖風如霧如織,靜靜平覆著人群的躁動。一切的喧聲笑語都隨輝煌的天燈一齊升入碧空雲間。

鳳曲不知不覺被引到湖心橋上。四周漂聚著百姓隨河放進的河燈,一片燈火穿過橋洞,好似浣洗一新,赴去渺茫的、嶄新的將來。

莫飲劍和秦鹿各去放了一只天燈,商吹玉則陪在鳳曲左右。

二人同在橋上,看著粼粼湖水,鳳曲忽而有些出神:“這些燈會去海裏嗎?我快記不起且去島連著的海了。”

商吹玉的眉間掠過一絲不忍:“老師……”

玉城並未臨海,這些燈過了湖泊,游入河道,就會被下游的官兵撈起。

它們永遠到不了海。

“沒關系,這些燈好像並不在意終點是哪裏。”

“……兄長在和莫宗主商量什麽事嗎?是有關您的事?”

“不知道呀。”

鳳曲伏在橋邊賞燈,風月靜好,萬象祥寧。

這裏因為十步宗的矗立而滿是幸福,此刻十步宗甚至勝過了無數的正道名門,作為魔教,它卻毋庸置疑為千裏縣帶來了一個美好的七夕。

鳳曲想要開口說些什麽。

關閉的城門外卻爆出了一聲巨響,一支穿天箭飛竄雲端,倏然炸開了重重焰火。如雷的馬蹄在城外急奔,緊接著,幾名守衛火急火燎地開啟城關。

——有人夜裏入城。

馬蹄聲震徹天際,黑紅的十步宗宗旗在火光中獵獵飛揚。

為首者進城勒馬,足下一蹬掠過重樓,仿佛一道雲煙消沒。鳳曲定睛辨認,看見人潮沖開了幾匹馬,三道身影都已匆匆飛逝,只留了一人著急地回收馬匹。

“那是……桑栩?”

商吹玉同樣望見了為首的女人:“白不簪。”

鳳曲驀地僵住,回頭和他默默相視。

白不簪、燈玄和桑拂連夜進城,直奔十步宗。無論怎麽看,都像是遭遇了什麽大事。

人群裏穿出了莫飲劍的身影,他又在街邊搜刮了不少小吃,叫侍從帶著,這會兒正好獻給鳳曲。

鳳曲憂心忡忡地問:“剛才那是白不簪他們嗎?”

莫飲劍應聲看了一眼,漫不經心道:“可能是吧?跑這麽快,火燒屁股似的。”

“是什麽事讓他們這麽心急?”

“不知道啊,回去再問吧,你先嘗嘗這個。”

然而秦鹿也隨後跟了過來。

比起莫飲劍,他的神色就凝重多了。一旁的影衛壓低聲線,目光逡巡著眾人面色,但還是依照秦鹿的意思如實稟報:

“聽說是……睦豐縣的縣令張嶸歿了。慕容麒——就是睦豐縣內的一個鐵匠,已經叫上了‘天璣’,要給紫衣侯下生死戰書,請十步宗觀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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